窥探深渊之人，需要承受着被深渊凝视的风险。
希尔达有自知之明，她知道自己一直以来做的都是危险事情，迟早有翻车的时候。倘若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不肯低头，那就没事。
但若是祂们有闲心思，低下头来看一眼脚下，发现了她这只“小蚂蚁”。
那结局就会很悲惨。
轻则身体异变，精神紊乱，重则一命呜呼，而最糟糕的就是——死了，但又活了。
饥饿感在一点点地消退，从感知上来说，身体部位一个都没少，她还保持着正常人类的外形。
视觉和听觉重新恢复，希尔达以双膝跪地的姿势倒在地下室中，而后缓缓抬起头来，直立起上半身。
祂已经不见了，好像就是做了场很真实的梦。
可头脑中残留的那些神秘学的知识，还是如此清晰，那是她未曾涉及的领域范畴。倘若这方面有个分级考试，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能去当出卷老师了。
“呕——”
希尔达将手指探入喉口，试图将吃下的东西吐出来。她感觉胃部在不断地翻涌着，仿佛酝酿着某个崭新的生命。
还没有配侣呢，就喜当妈了，真是男默女泪的事情。
片刻之后，希尔达从口中吐出了一块漆黑的肉块，还带着点血丝，这血丝可能是她的胃部或者是食管受了损伤。
肉块在地上扭动着，伸出无数的触角，发生剧烈的变化。眼睛、嘴巴、鼻子、毛发等各种人类所具有的特征在拼合着，一时之间有些错乱。
例如脑袋长在双腿中间，有着四双眼睛，嘴巴的位置是张开五指的手掌……
希尔达思考了片刻，用她重新长回来的右手掏出霰弹枪，子弹早已填好，只需要上膛后瞄准目标。
但是肉块的行动十分迅速，用一只白嫩纤细的小手堵住了枪口，俏生生地站在她的身前。
变化已经到了最终的阶段，整体上已经呈现出人形，跟被吊起来的女孩几乎一模一样。只是脑袋还在从双腿向着脖子上转移，过程有些猎奇。
“人类，你应该感谢吾。”少女的声音犹如黄鹂般婉转动听。
乌黑的长直秀发垂落在地，像个毛毯一般将少女娇柔的身躯裹起，其中还有些许发丝呈现出星空一般瑰丽的蓝紫色泽。
一双大大的眼睛，红玉般鲜红的双瞳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与欣喜。她咬着手指，看似樱桃小口，却可以将唇角咧得很开，大概能一口吃下一个汉堡。
“我为什么要感谢你？”希尔达反问道。
她收起枪支，面对这样一个十有八九是邪神化身的存在，反抗是无用的。既然对方肯交流，那就代表能用对话解决一些事情。
“因为吾赐予了你权柄，赐予了你新生，你们人类不是都很喜欢吗？那么多的人为吾献上祭品，乃至献上自己，不就是为了得到吾的眷顾？”
“现在你已经得到了——你凌驾于他们之上。”
少女笑得很灿烂，凑得更近了一些。她那只有一米五出头的个子比希尔达要矮，所以她得踮起脚尖，然后用双手捧着希尔达的脸颊。
“而且你吃下了吾，吾也吃下了你，我们是一体的存在了。”
希尔达能从少女的身上闻到一股芳香，不是花朵那种，而是刚烤出炉的面包或者是炙烤到流油的肉饼，充分地激发起食欲。
“咕咚——”
希尔达咽了下口水，正当她想抗拒的时候，少女却突然吻了过来。滑软的小舌头侵入口腔，不安分地挑逗着希尔达。
“滚……滚开！”
希尔达近乎是青筋直跳，奋力地将她推开，然后揪紧了自己的头发，缓缓弓起身子，跪倒在地。她狠狠地磕了几下地面，额头都破裂，流出鲜血。
现在的自己很不正常——认知方面绝对产生了错乱！怎么可以有将她吃下去的念头？
一定要抑制住，一定要摒弃掉，自己是一个正常人——不是任由邪神掌控的眷属！
“你应当接受，应当自豪，应当尊敬吾。”
“正因吾是七位至高无上的存在之一。”
“高呼吾名吧——修斯塔耶·别西卜。”
少女温柔地蹲下身子，然后抱紧了希尔达。她的身躯温热，有一种回到母亲怀抱的感觉。可那散之不去的香味，让希尔达不断地联想到浇淋了酱汁的红烧肉。
至少不是生姜烧肉，可以接受。
希尔达的情绪逐渐平复，生活就是这么操.蛋的，要么享受要么反抗。
所以，希尔达的选择是——
“嘣！”
炽热的弹丸喷吐而出，将少女的头颅打得粉碎。希尔达冷静地退弹上膛，又补上了两枪，火光映得她宛若地狱来的恶魔。
然而，少女很快就又恢复原状，脸上带着娇美的笑容。
“你满意了吗？”
“满意了。”
希尔达点点头，反抗无用，但至少反抗一下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下一秒，她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，扣下扳机。
弹片混杂着鲜血和脑花，瞬间的加温，还飘出了一点香味。撒点辣椒面拌一拌，软糯可口。
人有选择死亡的权利。
但前提是——她还是人。
一分钟之后，希尔达枕着少女软软的团子，很是惬意。脑袋还是脑袋，没有进弹片，也没有脑洞大开。
假如不能反抗，那就享受吧，希尔达豁达了起来。
暂且别去计较少女是从什么形态变过来的，那不可言状的真身又有多么惊悚。反正都是红粉骷髅，现在的外貌足够好看，那就行了。
希尔达认为自己是个接受能力很强，很具有包容性的人，处变不惊是侦探的基本素养。
“原来的那位女孩子呢……”希尔达随口问道。
少女揉着她的脑袋，说道：“她早就被吾吃了，现在她就是吾，从你的腹中诞生的新生命。”
“这样啊——真是恶心的世道。”
“我又少完成一个委托，拿不到钱了。”
希尔达叹了口气，不知道是因为没钱而伤感，还是因为……反正以她个人的力量，太过微薄，也就只能感叹然后反思一下了。
那些邪神信徒的行为，无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，迟早把石头都搬空了。
“我该怎么称呼你呢？塔耶？”
“随意。吾既然已经告诉了你真名，那就代表吾认同你了。”
“那就叫塔耶吧，请多指教。”
希尔达选了个顺口的叫法，邪神的真名是叫不得的，即便是成为眷属的她听了都感到头疼，普通人听到恐怕要七窍流血。
希尔达坐起身来，跟塔耶肩并着肩，在地下室里面发呆。她脱下了大衣外套，罩着塔耶的身子。
“回家吧，回我家去。”
“嗯。”
希尔达牵着塔耶的手，她们离开了地下室，重返地面。
在这漆黑的夜晚中伫立着，街道的路灯甚至还没星光耀眼，冷风吹动希尔达衬衫的衣领，直往她的怀里钻。
秋天啊——万物凋敝的秋天。
希尔达点上一根烟，衔在口中。
炽烈的火从身后的屋中燃起，污秽与罪孽成了燃料，让这火越烧越旺。
这是愤怒之火。
希尔达，有些生气。
但她只能生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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